轉身。落幕

　　你們的眼中倒映的人是誰呢。
　　是言？還是……？

　　我眼中浮現出的色彩是什麼呢。
　　是黑？還是……

　　那抹飄渺的、沉寂的……

　　藍。

*
時間：傍晚
地點：無殿、言之房

　　與褚冥玥交流情報結束，言離開了公會。

　　踏入屬於自己的空間後，言抵著門版脫力地跪坐在地。
　　「！」緊緊抓著胸口上的吊墜，努試圖壓下胸腔翻騰的血氣，咬緊牙關保持清醒，就連自身因用力過度而滲出血跡都不自知。

　　又來了。

　　從有意識以來一直存在的、滲入靈魂之中的痛楚。
　　是靈魂撕裂的痛。

　　她不是完整的靈魂。

　　混亂的腦海中出現了一串串斷斷續續的亂碼侵擾，言眼角溢出生理性的淚，四肢僵硬得無法動彈。

　　痛。

　　『原機掃描中……人格代碼損壞40%』

　　言無法控制身體直直倒地，雙目空洞無比。

　　好痛。

　　『自動修復機能啟動，替代人格運轉10%』

　　右側的墨色瞳仁被銀藍吞噬，髮尾染上些許熾銀。

　　真痛。

　　『雙代碼啟動。』

　　腦海深處冒出一些陌生的記憶，接連不斷的侵占言的大腦。
　　這不是她的記憶。
　　是別人的。

　　不甘心。

　　無機質的雙眼黯淡，黑暗濃稠的色彩在雙眸中翻滾，取代先前澄澈通透的雙瞳。

　　言現在所有的身體如果沒有「記憶」來支撐，那她這抹殘破不堪的靈魂就必然消散於世間。
　　因為她……還沒取回自己的記憶、所以無法回到自己的身體。

　　言是明白的。

　　就算琳霓幫她修復好靈體也一樣，只要沒找到「自己」她也活不了多久。

　　言是明白的啊。

　　好無能。
　　沒辦法接受自己的無能。
　　為什麼沒辦法找到自己呢？

　　模糊的視界出現了雙素白的雙腿，調笑的聲音傳入耳裏：「真狼狽啊？」

　　是誰？
　　言掙扎地抬頭，夕色瞳仁印入眼簾，「要我幫忙嗎？要收費喔。」戲謔地問向倒在地的墨色，伸手。

　　言費力地抬手，握上。

　　而後，意識墜落於黑暗中。

　　『同調開始……』

*

時間：下午
地點：Atilantis學院、圖書館

　　雷瑟認為他們的代導生很奇特。

　　從一開始見到言的那一刻起，他心裡便浮現出這個念頭。

　　起初是年齡而感到好奇。

　　其他人的代導人都是大一個學籍的前輩，言卻是他們同輩。儘管如此，言依然不比那些代導生差，甚至為更負責。
　　在聽聞其他代導生的做法後，雷瑟更加認定這件事。

　　再來是實力。

　　畢竟在任務中能和安地爾打成平手、一臉平靜的把一群鬼族直接殲滅的人實力不會弱到哪裡。哪怕安地爾只是試探。

　　而且在言有餘力時，還會稍稍說明一些冷僻實用的經驗。這不論升為白袍的格里西亞和冰炎或在他們中不善於戰鬥的淺夏，都非常有助益。

　　最後……是因為感覺。

　　第一次見面還不明顯，但經過幾次交流後，雷瑟發現言身上有一種很熟悉、甚至懷念的氣息。

　　雷瑟很確定有接觸過這個氣息，但不能完全確認。

　　或許是轉生的緣故，雷瑟在氣息辨識上和格里西亞能夠分庭抗禮 ，毫不遜色。
　　這不是胡謅，實戰上很好地證實了這點。

　　雖然身上還混雜著其他的氣息，就像層層包覆的俄羅斯套娃，再加上身上的保護機制，讓辨識的準確度變得更低，雷瑟還是很在意。
　　就算一個月前在大規模淨化（雖然在收尾時變成殲滅）任務中言受重創，雷瑟和格里西亞從她的血液中也讀不出更多的信息。

　　是了，一個月。

　　距離那場任務後，言已經一個月沒出現在他們面前。

　　說是雛鳥情結也罷，即使言一開始就有和他們說過她負責的期限，也完成責任的交接，可要說他們更為習慣的人，還是言。

　　畢竟「第一」還是最有影響力的啊。
　　無論是對什麼來說。

　　把上次借來的書放入知識之書的樹洞裡，調轉視線的瞬間掃過了一抹墨色。
　　定睛一看，那是他們一個月未見的墨色身影，言。

　　旁邊是她的被代導生之二，淺夏和護。

　　或許是感受到雷瑟的目光，墨色的身影抬頭對上了幾公尺處的墨瞳，點點頭。
　　雷瑟點頭回應。

　　再度借了幾本書後，他便轉身離去。

　　既然回來了，那就多接觸吧。
　　多向她討教也不壞。

　　雷瑟如此是想。

*

　　目送了雷瑟，夜色眸子再度把視線移回身前兩人。

　　「……以上，還有什麼疑問嗎？」素白的手俐落圈上重點，言把筆記紙推向前。
　　「沒有了、那個」淺夏略微侷促的道謝，「謝謝，言。」
　　「沒了喔~謝謝言~」護抱起自己的筆記，露出甜甜的笑。
　　「不會。」言語氣淡淡，起身送兩位同輩離開這座涼亭後，返回原本的位子落坐。
　　言選的涼亭位置非常偏僻，除去偶然撞見，只要有心細究，找到的機率也不會太低。

　　－－前提是你必須要先熟悉圖書館的空間構造才能得到後者的結果。

　　言伸出手撫上右眼，垂下眼簾。
　　距離那一天後，已經一個月了。

　　『吶，既然我幫了你，那提些條件也未嘗不可吧？』櫻髮的女性巧笑情兮，夕日般的雙瞳愉快的彎起。
　　『放心吧，妳在消散之前靈魂都不會發生撕扯的痛了。那麼……既然這孩子已經融入你的身體裡了，那就請你好好照顧她吧！』
　　她指向言的右眼，笑的愉快。

　　言淡淡地看著對方的眸子，右眼是沉寂的藍。

－－像是毛玻璃罩住的寶石般，絲毫看不透其中。

　　『要不然你會在找到自己之前死亡喔。』
　　『完全消散的那種。』
　　櫻髮女性的嗓音迴盪在言的腦海，久久不散。
　　言摀住右眼，闔上雙目。

　　她並不畏懼消散。

　　她怕的是……不能在大限來臨之際找回「自己」。

　　言不知道的是，此時右眼悄悄的睜開，霧濛濛的藍瞳閃著意味不明的情緒。

TBC.